地里有杂草却不敢去打药;牧场里的20多头牛不断失踪;林场职工下山途中被咬伤致死……这些,都曾让吉林省珲春市春化镇的农民们十分犯愁。

村里来了东北虎,鞭炮吓不走,打也打不得。村民们害怕甚至憎恨,但他们不知道的是,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竟也有自己:家家户户总有爱采山货、食野味的人,不知不觉地就扰乱了林中生态,狍子、野猪变少了,老虎的食物也就没了,饿极了的它们只能冒险入村觅食,哪怕一不小心就会误入猎套,被活活勒断气管而死。

除了极少数穷凶极恶的盗猎者外,大部分人本无意伤虎,只是不知该做些什么。直到相关政策与项目越来越多地在虎豹保护区内生根开花,一切开始有了变化。

踩着雪给狍子撒食物,早出晚归搜寻猎套。今日的林区,不仅迎来了祖国各地的权威专家,更见证了无数村民的自我觉醒——当曾经恨虎的他们变身为爱虎的巡护员,各种美好的故事正在一一上演……

8年,他没请过一次“病假”

李东伟,珲春本地土生土长的东北小伙。别看他是80后,却已是虎豹保护领域的“老前辈”了。

巡护队在整理搜寻猎套 珲春巡护队 刘国庆提供

8年前,29岁的李东伟从农民志愿者做起,学着反盗猎,学着操作smart巡护体系。那时候,他好像小学生般,一“逮住”专家就问问题。在这个紧挨着俄罗斯豹地公园的虎豹保护区里,只要有心,就会有实践机会。野外补饲要怎么来,猎具猎套该怎样清缴,李东伟在一步步丈量山水的路途中把这些全装进了脑袋。

一路走来,李东伟先是在2013年加入了由珲春市林业局主管的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,后又通过自己的努力,感染了更多年轻的力量。在他担任队长的7人巡护队中,最小的队员是91年出生,最大的是他自己——一个82年出生的老大哥。

年轻人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儿,李东伟和他的队员亦是如此。可是,如果想要让虎啸山林的景象再次上演,那一定还得有数不尽的汗水与付出。

珲春巡护队 刘国庆提供

巡护的路上,队员们总要冒着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,在没膝的雪中行进。他们脸上吹着刺骨的寒风,背上却全是汗;翻山越岭本是体力活儿,虽然他们带着矿泉水和面包,却也常常不吃午饭,因为没走几步食物和水就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了。

虽然吃不上饭,可这群小伙子却总是乐呵呵的。夜晚回到家时,一群人聊聊天就好像什么都放下了。要说让他们印象最为“深刻”的,还得是与东北虎的偶遇。

一次查看红外线相机的影像时,12个视频里有7个出现了东北虎,这让李东伟兴奋不已,可不一会儿,他就感到了深深的害怕:在他离开相机后5分钟出现,老虎一路随着他的足迹前进,每当走到他触摸过的树干时,都会转一圈仔细嗅闻。当时已近天黑,李东伟又是独自一人。如果耽误了几分钟,很难想象有什么后果。

珲春巡护队 刘国庆提供

怕是真怕,爱也是真爱,虽有险象发生,可李东伟和队员们从没想过要停下。就连重感冒时,他们也告诉自己“轻伤不下火线”,一年冬天,李东伟本来还在输着液休息,可听到志愿者需要自己,他输完液就着急地上山了。

比起吃的苦,李东伟更能记得甜,说起家乡的变化时,他总是骄傲的。“刚开始做巡护员的时候,连一只老虎的足迹都看不到,到现在为止,我们巡山的区域,珲春每个沟壑每个山谷都有老虎的足迹,这是我们非常欣慰的,这是老虎回来了。”

珲春巡护队 刘国庆提供

的确,他们是汗水的播撒者,更是幸福的见证者。自专业巡护队成立以来,他们平均每天步行7.5公里,总计已步行近万公里。在他们开展的1300余次清套活动中,共清缴各种盗猎工具12301个(数据来源于珲春市林业局官方统计),为东北虎减少了不尽的威胁。此外,这支队伍更有了自成一体的相机架设经验,从最初的10个点位20台相机,到现在75个点位150台相机,他们还在不断探索着。

珲春的大雪天又来了,李东伟和他的巡护队仍在路上……

鼓励他走得更远的,是20箱蜜蜂

与李东伟一样在路上的,还有来自春化镇的农民时伟,这个淳朴的东北汉子,总能把生活的智慧运用到巡护工作中,而这一切,也是因为他对虎,对生活的热爱。

珲春巡护队 时伟提供

如果不爱虎,时伟的巡护之路也许就不会开始。2018年冬天,与往常一样上山采药材的他在林间遇到了一群人,好奇的他与对方攀谈起来,一问才知道,对方正是由被称为“野人”的教授冯利民带领的北京师范大学虎豹研究团队(国家林草局东北虎豹监测与研究中心)。

“你们还缺人吗?”时伟看着团队做的事情,打心眼里觉得好,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进去。也就是这样,他成了一位真正的巡护员。

与李东伟一样,时伟与团队成员做的内容也包括了好几个方面,他们要踏雪寻踪,清缴猎具猎套;也要遇岭翻岭,监测虎豹踪迹并开展野外补饲。等到寒冬过去了,他们的工作重点就又变成了宣传教育。“靠山吃山”是村里的传统,要是真想让人们不挖松茸、不采药材,没有好法子还真的不行。

从小在村里长大,时伟知道乡亲们最关心什么,每次在大队宣讲,或是到村民家探访时,他总会一改急性子,耐心劝解。遇到不理解的人,他就会给他们讲“去山里乱挖,环境就坏了,那狍子、梅花鹿就活不了,它们死在河里,我们喝的水还会好吗?”这么一说,还真的管用,慢慢地,理解的人多了,去山里的人也少了。

被老乡认可,时伟心里就更有劲儿了,而鼓励他往前走的,更有他的20箱蜜蜂。

2019年年初,中国绿化基金会与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基金会共同发起的“与虎豹同行”社区转型之特色蜂产品项目在珲春市的春化镇与复兴镇落地。项目方在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的核心区域中,选择了5家农户,给予了每家1万元,帮助他们开展养蜂项目以实现增收,并带动受助农户加入到东北虎豹保护志愿者队伍中。

珲春巡护队 时伟提供

时伟正是这5家农户中的一户,以前的他,和大多数村民一样,在山上挖药材和松茸来维持家用,愿意吃苦却挣不到什么钱。所以他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,珍惜用1万元购来的20箱蜜蜂。打理蜂场,整理蜂箱、必要时还得给蜜蜂治治病……结束了巡护工作,时伟仍要用心地完成着每一个环节。

而勤劳换来的终是美好的结果,每到产蜜的月份,来自长春、沈阳的客户就会如约而至,他们的购买,会为时伟和家人带来1-2万元的收入。同样的,其他受助的农户也都实现了增收,生活好起来的他们,无一例外地成为了东北虎豹保护志愿者的一员。

靠自己的双手,也能让家人的生活好起来,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农户们把更大的努力放到了巡护工作中。渐渐地,他们的努力换来了环境的好变化:村里涨水、冲水的事情少了;林间奔跑的狍子、野猪却多了,每次把玉米粒撒在他们的活动区域,这些动物总能吃得津津有味;有了食物,虎豹也就慢慢回来了……

在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的核心区域中,和这些农户一样的家庭还有许多,他们从小生活在这山山水水中,心中自有无比的热爱。但是,他们没有这样的好机会,只能靠亩产四五百元的土地来守护家庭,也就更没有能力与时间,为虎,为家乡去做些什么。

珲春巡护队 时伟提供

现在,我们想通过“与虎豹同行”项目来为更多的时伟鼓劲。我们想让他们能活得更好,让东北虎豹能活得更好。